仿古建筑無法氤氳出古樸之氣
仿古的興起,有的地方花了幾十,幾百萬仿造了閣樓,亭臺,廊舫,看上去典雅古樸,卻沒有絲毫滄桑感,筆直生硬地站立著,沒有一點真誠,滿臉虛情假意。從外形看,好像屬于唐代,翹角飛檐,雕梁畫棟,卻感覺不出唐代的氣息,我清楚地知道,即使100年后再看見這座閣樓,它還是現代的,不會氤氳出古樸之氣。
歷史不可能復制,建筑也一樣。復制出的古建筑只是一位演員,盡管濃妝艷抹,峨冠博帶,長袖飄逸,扮相逼真,卻永遠改不了現代人的身份。走進這樣的古建筑,想看看熱鬧可以,但不可能和它交流,因為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,新抹的磚縫里傳達不出你需要的信息,剛涂上的色彩也帶不來古典情趣,甚至沒有感官的愉悅。
這幾年,我曾一次次面對仿古建筑,印象中,所有的仿古建筑都格外宏大華麗,似乎決心要用現代人的處置權帶來視覺上的先入為主,比唐宋更加唐宋,比明清還要明清。這樣的建筑不能細看,如果帶著幾分好奇,走近了,會感到一種浮躁之氣噴薄而出,沒有滄桑感,更缺乏厚重。感覺像遇上個沒有江湖道義的強梁,蠻橫地擄走了你的快樂,把現代人的觀念和思維方式強加給古人之后,又強加給了你,霸道地戧在面前,無賴一般讓人哭笑不得。
仿古建筑是現代人制造的,卻并不表現現代精神,意在懷古。人其實從感官上來說還是喜歡新鮮光亮的東西,對舊的喜愛是理性上的,因為舊往往和歷史文化有關,所以要不遺余力地把新的做成舊的。有時候走進一個旅游景點,我會被新與舊弄得眼花繚亂,分不出真假,現代人真是無所不能,用現代元素也能仿建出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。在建筑學家看來,仿古實際是對古建筑原貌的一種破壞和混淆。上世紀30年代,梁思成與林徽因來到山西,離著名的晉祠近在咫尺卻不肯屈尊參觀,因為他在探訪古建筑中有個習慣,“多對名勝懷疑,因為最是名勝容易遭重修的大毀壞,原有的建筑故最難保存”,盡管后來參觀晉祠后贊不絕口。
在這樣的建筑中來來去去,望著被蒙得興高采烈的人群,又覺得仿古建筑好像也是一種需要,是對傳統文化的認同。在青山綠水間建座亭子,豎幢閣樓,人的情緒立刻會被鼓噪起來,只覺得連山水也氤氳出古老的氣息,彌漫出意想不到的文化,心中的那點懷舊情緒一點點被引出來,這其實就足夠了,因而,即使明知道是假的,也別失望,更別那么認真,因為你已經從虛假中得到了愉悅。
去年,考察山西河東明清民居時,我看到了一座貨真價實的清道光門樓,主人正在用油漆涂料遮去門樓上的滄桑,我說:“兄弟,這可不對,人家都千方百計把假的弄成真的,咱怎么反倒把真的弄得跟假的一樣。”主人是位淳樸的莊稼人,望著我嘿嘿笑,說:“這門樓是先人留下的,就是抹上油漆也一樣是先人留下的,假不了。”
這位兄弟的門樓是給自己看的,圖得是光鮮喜慶,沒有想什么文化,更沒想什么價值,這倒也對。